从和平崛起看中国年轻人的“民族傲气”

– 白振华（ 社论/言论/天下事2005年04月25日《联合早报》)

       新加坡内阁资政李光耀于近日在海南博鳌举行的“中国和平崛起与亚洲的新角色”圆桌会议上说，由于这一代中国领导人深刻了解到冲突将中断中国的经济发展，因此他不怀疑他们希望国家和平崛起的诚意，不过，对于中国的年轻一代，他没有这样的信心。
       李光耀资政也在会上劝诫中国加强国民教育，帮助年轻人认识历史、建立正确的价值观。他坦言，如果中国的年轻一代无法继承上一代人从惨痛的教训中累积的历史经验，那么中国的和平崛起可能过不了三代。
       我本人在中国经商20余年，从我在中国的所见所闻，我完全同意李资政的上述看法。身为热爱和关心中国的新加坡人，在这几年我对年轻中国人的“民族傲气”，感到十分担心。

亲睹上海反日游行示威
       4月16日 ，我正好在上海要出席朋友的午餐会，车走到靠近天山路时，便看见一大批一大批的年轻中国人在举行“抗日游行示威”，“抗议日本无视侵华罪行和批准有关与日军侵华历史不符的教科书”等。
       当时的示威行动是以和平方式举行，还算中规中矩，我只觉得示威行动所造成的交通阻塞將会影响我准时出席午餐会的时间，便事先也给朋友打了个电话，说明將会迟到的原因。
       对身为新加坡人的我来说，我也和这批年轻的中国人有相同的想法，认为日本政府也真得太过分，怎么可以这样做！我内心也默默地支持这些年轻的中国人举行这场和平示威。
       就在车辆要转进虹桥区时，这“抗日游行示威”的队伍便开始浮燥、激动、并大声高喊“打倒日本”、“抵制日本货”，“打倒日本”、“抵制日本货”……然后有些便走到路边去一一查看车辆       一看到是日本车，便说：这是日本车，把它给刮花！
       这时不少示威游行的年轻人就拿起钥匙、原子笔、小石子把指定的日本车给乱划乱刮……
       我顿时看呆了眼，什么？刮汽车？这是什么玩意？这是中国人辛辛苦苦赚钱所购买的日本车，这是在中国所生产的日本车，这可不是日本免费赠送给中国人的呀？乱划乱刮，为了什么？就为了出那么一口气？难道说这些年轻的中国人还不明白在全球化的今天，各国生产要素已经相互交流，经济发展也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
       当我看到“反日示威”的游行分子公开进行破坏日本牌车辆时，我的内心由同情转变为反感。紧接着又亲睹反日的游行队伍在乱喊乱叫、乱抛掷小石子、原子笔、鸡蛋等。
       我心里在想，如果是我的孩子在里面游行，我准会下车给我孩子一个耳光！中国的孩子怎么了？怎会变得这么没有理性？又这么的霸道？中国5000年优良的中华文化和价值观，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民族傲气正在酝酿
       我只能说：年轻中国人的“民族傲气”正在酝酿成长，这是令人感到失望的事。
       我唯一感到庆幸的是，我过去灌输给我的孩子是“民族正气”，而不是“民族傲气”。
       当我回想过去在新加坡从政时，时常呼吁新加坡人应该学习华文华语、应该学习具有5000年的中华文化、应该吸收中华文化的优良传统价值观……我坐在上海的车里，一面望着示威的游行队伍、一面想着邓小平过去呼吁学习新加坡的那种“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两手抓”，年轻的中国人好像到今天还没有同时抓着，只有摇头和叹息。
       我希望中日两国能够摆脱历史的包袱向前看，当我从报章获知日本首相小泉在最近雅加达召开的亚非峰会的开幕礼上，对日本过去的统治和侵略行为，做出公开和明确的道歉，我感到欣慰。我认为中国驻韩国大使李滨说得很好：日本能发言表态是重要的，不过日本政府的行动比发言表态更重要。
       还有更令人庆幸的是中国最高领导层和上了年纪的中国人都十分理智和成熟，他们经历了抗日战争、国共内战、朝鲜战争、文化大革命、中苏边境冲突，他们能真正体会到，没有和平的环境就难有发展。
       因此，在连续三个周末发生反日示威后，中国公安部便向全国发出警告，表示没有获得准证的游行示威活动是非法的；也为了防止民间反日情绪的进一步升温，以及担心在五一黄金周出现新一波的大规模反日示威活动，中国的一些反日网站也被关闭。
       而中国商务部部长薄熙来也首次公开表态“反对抵制日货”，并特别指出这种抵制日本货的做法，并不利于中国的对外合作与发展。
       中方的这些正面反应，都一一说明了中国最高领导层所具有的理智和智慧，但是年轻中国人能不能理智地表达爱国热情，又能不能自觉地维护社会稳定，同时更能不能把爱国的热情转化为去推动经济发展的动力，我感到怀疑。
       让我再引用去年七月我亲睹另一件在上海所看到的实例，来表示我对年轻中国人的“民族傲气”感到十分担心。

新加坡领袖访台后见闻
       李光耀资政也在海南博鳌举行的“中国和平崛起与亚洲的新角色”会议上回忆说：“去年7月，当时还是副总理的李显龙访问台湾，结果中国的年轻人在网上对新加坡口诛笔伐，一夜之间，新加坡由老朋友变成了新敌人。”
       事缘去年7月，我刚好在上海，也亲睹年轻中国人对这件事件的反应，我感到十分遗憾。
       当时的副总理李显龙私人访问台湾，中国外交部曾对他作出访台的选择表示震惊、失望和难以理解。当时中国外交部的这种反应，是担心新加坡的作法会引起他国的模仿效应，造成许多承认一个中国的国家，也跟着访台。这种外交上的反应和顾虑，是可以理解的。
       但在中国外交部的谈话之后，所引发的激烈反应，特别是中国的某些年轻人和网民当时所做出的那种过于剧烈和无理的评论，让我根本不敢相信中国是产生我最尊重的孔孟思想的国家和具有5000年文化的文明古国。对那些评论，我当时心里是十分沉重、也十分遗憾。
       我常坐新航班机到上海公干，可是就在那段敏感期间，我两次乘的新航班机，却不再停近机场大厦，而是被安排停在离机场大厦很远的地方，只好乘着机场的巴士兜了一大圈，才到机场大厦；一到大厦，原本常有十多个通道的海关人员，突然好像“放假”似的，人无影无踪，只剩下两个年轻的海关人员在两条海关通道值班，于是长龙排得特别特别长。
       年轻的海关人员看着我的新加坡护照，翻了又翻，看了又看，才慢条斯理地盖了印。我整整花了一个半小时的排队，才出了关，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事。到现在，我还是希望这只是我自己的敏感所致。
       过后在酒店和上海的年青企业家共商业务，谈不到一刻钟，他便把话题引到“访问台湾”一事，并提出了他个人的强烈看法。
       我一路来都认为，每个人都可以发表其个人的意见和看法，那是无可厚非的，但他对这一问题的看法，不只让我感到他对新中两国在“台湾问题”的理觧不够深入、也让我感到他对新加坡在“台独”问题上产生很多的误解。更糟糕的是，他让我感受到年轻中国人的“民族傲气”正在酝酿成长。
       他认为新加坡太小，比上海还小，没有什么值得中国人学习的！他也认为新加坡將耒一定要学习中国、要靠中国才能生存……。听着听着，我自己也恼火了。想想这位中国小伙子，才三十多岁，就这么有“傲气”，以后中国还得了？
       我于是半生气地对他说：“中国有13亿人口，有国家储备金6000亿美元，新加坡有320万人口，有国家储备金900亿美元，请你算一算每个国民平均有多少钱？”
       过后我告诉他，还有另一个约会，就自个兒走了！我认为这种生意伙伴，还是不做算了。
       我想到年轻的中国人是一天天富有了，物质文明也抓到了，但精神文明又在何方？
       最后我希望看到的是，继《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和《江泽民的三个代表》之后，会是《胡錦涛的民族正气》的形成，那么中国的和平崛起和经済成长将会代代相传，做为一个热爱和关心中国的新加坡人，我们所带有的这种“爱之深、责之切”的心情，是一种善意和诚心的表露！